【明報文章】《明報》今年慶祝創刊60周年，最近它推出「明報陸拾，求真如一」。《明報》過去曾提倡不少理念，包括「有容乃大，無欲則剛」、「明辨是非」、「公正客觀、不偏不倚」、「公信第一」等，充分顯示其「文人辦報」的志向。
新聞機構提出的格言或座右銘，一般有兩個功能：其一是宣示媒體的營運宗旨和願景；其次是希望和其他競爭對手有區分。香港報紙很少公開說明自己的想法，記憶中近年只有《蘋果日報》在1995年創刊時曾說「每日一蘋果，冇人呃到我」。電視台卻較為鮮明，無綫新聞部的口號是「無綫新聞，事事關心」、「緊扣生活，以人為先」；有線新聞台則強調「公信力始終如一，走在事實最前線」。
宣示宗旨願景 和對手區分
個別機構的格言告訴大家它的使命，集合這些格言，可以呈現新聞行業的一些特點。之前曾撰文談及《明報》、《大公報》和《曼徹斯特衛報》在格言及理念上的關係，我們不妨把目光放遠一點，看看其他新聞機構的一些著名格言。
1926年《大公報》的總編輯張季鸞提出著名的「四不主義」報訓：「不黨、不賣、不私、不盲。」「不黨」是平等地看待各黨派，純以公民身分發表意見；「不賣」是不以言論作交易，強調不受政治團體資助；「不私」是指記者及報社沒有私心，要成為公眾喉舌；「不盲」是不盲從、不盲信、不盲動和不盲爭。
1921年，《曼徹斯特衛報》總編輯斯科特（C. P. Scott）提出「評論固然自由，事實卻屬神聖」（comment is free, but facts are sacred），評論要負責任，坦率之外，更要公道。《明報》創辦人查良鏞曾說「事實不容歪曲，意見大可自由」，就是源於斯科特的名句。
《紐約時報》在1896年的報頭已印有「所有適合付印的新聞」（All the News That’s Fit to Print）這句話，被譽為美國新聞界最著名的7個字。該報提倡嚴肅新聞方針，強調公道、節制、恰如其分、有道德操守。這句話特別之處，在於其隱含讚賞但具模糊性，大家可各自詮釋。
《華盛頓郵報》在2017年提出「民主死於黑暗」（Democracy dies in darkness），意思是記者的報道為世界帶來光明，是支持民主的盟友。該報在2018年將此口號加長：「民主死於黑暗，法西斯主義死於光明，每日閱讀《華盛頓郵報》令你的腦袋更聰明。」在此之前，《華盛頓郵報》沿用的格言是「發掘得更深入的報紙」。
《華爾街日報》在1985年提出了一句廣告口號，「每天記錄美國夢的日記」（The Daily Diary of the American Dream），它強調報紙的記錄功能。該報之前一直使用的口號是「投資者的報紙」。所謂「美國夢」，有研究指是擁有一個幸福小家庭、一份收入不錯的工作、在郊區擁有房子。近年美國人的要求下降，主要着眼財政安全感。
美國其他報紙的格言也值得一提。《芝加哥論壇報》在1910至1950年代稱自己是「世界上最好的報紙」，到了1976年才停止這個說法。《今日美國》自言是「國家的報紙」，強調它全國發行、讀者廣泛。Hartford Courant於1764年創刊，說自己「比國家還老」。《費城問詢報》於1829年成立，也自稱是「美國最老的日報」。《洛杉磯時報》號稱是「西部發行量最大」的報紙。而The Burlington Free Press的賣點是「美國色彩最繽紛的報紙」。
美國的The Aberdeen Examiner和贊比亞的Zambia Daily Mail的辦報宗旨均為「無懼、公正」。Nasha Canada是多倫多的社區報，主要為講俄語的移民服務，它的口號就很謙虛：「給能閱讀的人的報紙。」澳洲的The Bulletin歧視少數族裔，該報於1886年起使用「為了白種人的澳洲」這口號，到1961年才取消。
關懷受眾 常見「多、新、快、佳」
我找到311個報紙格言和182個電視新聞台座右銘，整體而言它們都強調人的因素，表示關懷受眾，要和讀者或觀眾連繫。其中最常見的4個用字是：多、新、快、佳。電視台特別要快；報紙強調要多，還有正確和真理。
報紙方面，它首先強調的是貼近讀者：「本地人和本地事」、「人民的報紙」、「友善的新聞，友善的報紙」。第二個特點是新聞的快速，例如「早上第一」、「閱讀世界上最快速的報紙」。第三是歷史性：「比國家還老」、「自1831年起開始守護」。第四是權威性：「當《時報》說話時，全世界都聆聽」、「頂尖人物都看《時報》」。第五是其他的特點：「勇敢新聞學」、「你值得信賴的報紙」、「真理在你手中」、「正確的新聞給正確的人」、「給人信心的報紙」、「美國最活潑的報紙」、「100個故事，一個真相」。
電視新聞方面，第一個特點是顯示關懷：「你關心時我也關心」、「本台是你的朋友」、「你的好鄰居台」。第二也是快速：「在這裏首先看到」、「在這裏在此刻」、「第一」、「現場」。第三是強調自己最佳：「所有新聞中最佳」、「世上最佳的地方有最佳的新聞」。
強調專業精神 追求民主 服務社會
回到意識形態的層面，新聞格言重點強調的是專業精神，例如之前提及的「四不主義」、求真、客觀公正、高質素、可靠、勇敢等，還有追求民主和服務社會的使命。所以說新聞是社會的「第四權」，有其重要社會角色，行事上要有規範和堅持，方能彰顯新聞界應有的本質。
作者是香港中文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授、社會科學院副院長
[蘇鑰機]